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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五只猫头鹰的来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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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51. 9. 10.

邓布利多——

咳,是我,你的老朋友格林德沃 · 盖勒特。你大概会惊讶于收到这封信,但相信我,你的惊讶程度不会超过我发现自己在给你写信的时候。但你知道,我这人一贯走我想走的路,做我想做的事。

希望这封信能在合适的时机送到你手上,尤其在听过你那些关于英国猫头鹰的溢美之词后。这些鸟在纽蒙迦德塔附近飞得可不怎么样,毕竟这儿的暴雨大得跟山洪爆发似的。我住在避雷针下二十尺的地方,每当乌云被撕裂的时候,它就会劈剥作响,就像整个城堡在承受钻心咒。但每当雷电锤击云层,黑暗中一道光束劈散层层重云,狼人最爱的满月透过北窗的铁栏照进囚室,那景象壮丽极了。虽然这大概不合你的口味,我猜你会嫌它太原始野蛮。

现在你一定正鄙夷地瞪着这封信和这只邋遢的猫头鹰(她喜欢吃白鼠)。你真的会为此惊讶么,我的老朋友,为我在发生了所有那些事情之后仍会蛋疼到给你写信而惊讶?我想你应该不会。你只会说,这个亲爱的老盖勒特,拍不死赶不走的德国虫豸,即使现在他整日蹲在监狱无所事事,也还是没事找事从不给我留点儿空闲时间。阿不思,你称赞过很多次的我的金发,现在已经开始变灰了,你能想象这个么!说回来,就监狱而言,这里的石工活儿做得相当不错,让我在无所事事的时候可以赞美那些石匠们,如果诅咒也可以算作一种赞美的话。他们留下的魔法疤痕就像花岗岩上粗粝的藤蔓,漂亮极了。希望你能喜欢这个反讽,老朋友,毕竟你能指望一个被关在自己囚牢里的人给你带来什么呢。

你还在那所学校?还是喜欢教学?成天看书?爱吃甜食?照看着?你最好有这么做。

代我向你的疯鸟问好,希望我之前没把他伤得太重。

听着,阿不思,我希望,希望,连着我囚房墙上的霉点一起,嘲笑我吧,继续恨我,就像你一直以来那样,祝你愉快。

1951. 10. 13.

亲爱的盖勒特,

感谢你的来信。当我读它的时候,我总是回想起你曾经评价过我,说世上没有任何力量能阻止我成为一个(用你的原话来说是)”自以为是的混蛋”。我想我确实和过去一样无可救药。自从我们的决斗之后,我就一直觉得会有一只猫头鹰带来你的信,所以,其实这封信并不让我惊讶,说实话,如果一两年后它还没到的话,我恐怕反而会有点担心。

我给了你的猫头鹰一个干燥咒,一处福克斯的栖枝,和三只白鼠。经过这样一段糟糕的飞行后,她的脾气仍然好得不可思议。(福克斯也很好,盖勒特,即使是你,要伤到他也不是件容易的事。)我确实还在霍格沃兹,教授变形术课程,同时也是格兰芬多院长和校长助理。我可能没有我们初见的时候那么热衷于改变世界的力量了,但我确实过得很愉快。学期开始的时候总是忙得要死,所以我回信迟了,很高兴十月十三号是一个相对清静的日子。

所以,是的,盖勒特,我并不惊讶于你的来信,而这或许反过来会令你惊讶。但我不恨你,我在我们决斗的时候说过,我现在仍然是这么说。我也并不鄙夷你,或是嘲笑你。不知道这会不会让你觉得难以理解,但我觉得我可能有点难以解释。这或许是”自以为是的混蛋”的又一个典型症状。

(说到决斗,放心,我有照看好。)

观察自然以外的时间里你是怎么打发时光的?希望你能过得舒适,能被允许阅读和通信。我随信附上了一本你可能会感兴趣的书,是二十世纪威尔士出版的一些对变形术理论的有趣改进,我想你或许之前因忙于征服欧洲还没来得及读到。

祝诸事顺意

[附件:《鼠群与录取信》,格瓦西米·格瓦特尼, 依安托普·马多格著]

1951. 10. 16.

邓布利多——

我的记忆可能不太好,但我非常确信,我当时的用词应该是“你这个自以为是傲慢恼人的混蛋!假装谦卑其实满肚子血统论的伪君子!把你的糖果拿走!”这不是醉话,说这话的时候我很清醒。

但反正,我只是个失去魔杖余生都会在这间斗室中慢慢变疯的囚徒,我的记忆真的可信么?我猜你现在就会告诉我,所有那些我用来在暗夜里慰藉自己的记忆都是假的,我的手从未穿过你的发,我从未见过你魔杖下流淌出的黑魔法火光照亮你的脸。我猜你接下来会告诉我,你从未在高潮时从喉咙深处发出尖叫。我猜你再接下来会告诉我,我从未在阿不福斯外出时把你压倒在那张老橡木咖啡桌上。

那就这样下去吧,用你的变形术书嘲弄不能再用魔法的我,用你高高的鼻子俯视我鄙夷我。随便了。但无论如何告诉我,老朋友,是谁打破了它?是谁让你从曾经的满腔热切变成了现在的心灰意冷?

1951. 11. 12.

盖勒特,

是阿不福斯。他把阿莉安娜的死归咎于我。在她的尸骨面前,我没法假装什么也没发生过。

我并不怀疑你的记忆或是神智。是的,我们曾触碰彼此,我不会向你否认这一点,虽然它确实是我隐藏最深的秘密。那个夏天的我们太年轻,又喝得烂醉,而我是个无知到去玩儿自己并不了解的力量的傻瓜。你还希望我说什么呢,盖勒特?

随信附上另一本我一直非常喜欢的书,希望它不会像上本书那样让你想起你所失去的。

对不起。

[附件:《海浪》,弗吉尼亚·伍尔芙著]

1952. 8. 4.

亲爱的盖勒特,

我知道最好是像过去一样等你来联系我,但我怕我已经没有了过去的优势——纽蒙迦德超出了摄神取念的范围,我现在只能去猜什么时候给你写信是最好的。

我记得在我们刚开始相处的那几周里,你经常生闷气。当你被冒犯的时候,你会忽然离开,把自己封闭起来,散发着低气压,然后在几小时后仿佛什么也没有发生过一样的回来。我猜现在几小时变成了几个月?当我们不再在一起的时候,时间大概会变得更长,而我只有过那些短暂的经历。我说这个并不是为嘲笑你,我想说我觉得你生闷气的样子非常迷人,恣意飞扬的情绪一直是你魅力的一部分。

我知道我最好不要打断你,但我做不到。我想这是我人生中一直做得非常失败的事情之一:往极限里逼自己,甚至进而干涉他人。如果此刻我们还是朝夕相处,我想你会大骂我虚伪然后离我而去……

我来,是为求回到你身边。不是作为一个声名鹊起的巫师,不是作为一个霍格沃兹的教授,不是作为任何一个令我骄傲的身份。仅仅是作为一个人,那是我们最终的本质。你曾称这个人老朋友,你曾给这个人写信寻求(我只敢这样猜想)简单的通信。我喜欢这样的通信我想要这样的通信。请相信我所说的一切都发自肺腑,而你有一切权利生我的气。

我不恨你,你能让自己相信这个吗?你能让自己不恨我吗?

祝一切顺利

1952. 9. 6.

阿不思——

在划掉了好几种烂透了的方案之后,我决定用一句简单的”谢谢你”作为这封信的开始。我迷人的生闷气的样子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你这彩虹屁让我大笑了好几周。

但麻瓜文学?坦率的说,阿不思,你寄给我这本安全无害的书之后,我就不生气了。这个叫伍尔芙的女作者太神奇了。

至于摄神取念?不用读我的大脑那么麻烦。是的,日子变得漫长了,就像我们过去聊天的时候,在你唇舌和手指间无限拉长的太妃糖一样。那真是太令人分心了,你记得么?我记得我的羽毛笔好几次掉在了羊皮纸上,炸出一串令人愉悦的绿色烟火。

你求人的样子总是让人受不了。记得我过去施法把你的腿固定在床架上让你等着的时候么?你看起来可怜极了,甚至没法维持基本的礼节,我那次本来气得想揍得你屁股开花的……

至于说我的生活,我的你让我陷入的太妃糖一样的生活和回忆。

早上:守卫们开始巡视,再三检查我的纸页上有没有什么危险的算术占卜。我刚来那阵他们曾经粗暴对待过我,没有话语,只有拳头,还有一个女人一直对着我尖叫你杀了我丈夫你杀了我丈夫。几年之后他们就不再这么做了,因为我一直嘲笑他们。阿不思,我和你一样,对自己的天赋有着愚蠢而无穷的骄傲。那种被迫跪在碾破你内脏的硬石板地上用残缺的齿缝渗血的喉咙嘲笑折磨你的人的天赋,在监狱中这种天赋远比智慧或是魔法有用。

食物吃起来像烂泥,我失去了不少体重。窗户玻璃老旧得失去了光泽,让我没法看到现在的自己,但我猜我看起来大概像一具骷髅,很难想像那个英俊的英国青年曾经和我在河岸上做过爱,啊哈?

太妃糖一样的日子。我看书,直到我的视力开始模糊,停一停,然后继续看书,批注。也许我应该写进遗嘱把我的藏书遗赠给你——但,不,毫无疑问,你会觉得恶心。我的魔法仍然是黑暗的,即使我已经无法亲手练习它了,我只能从那些古老的手卷中漫无目的地翻阅搜寻。告诉我,老朋友,你找到了那些圣器吗?没有我的时候你实现了我们的梦吗?你掌控了死亡吗?现在你已经能把你的搭档剥去外壳丢进耻辱和牢狱了……

哈,我想起我在德姆斯特朗写论文的时候就是这样,絮絮叨叨不知所云像根老藤,半只眼看着《强力药剂》半只眼写着羊皮纸一不留神蘸墨水时把钢笔伸进了蝾螈血里……

我穿着光滑柔软的脓疱在地板上散步,三只我抓到的老鼠在角落的钩环架上荡秋千,它们经过的时候我踩住了它们的尾巴拧断了它们的脖子用我的牙齿撕开了它们的皮肉,它们在几年里慢慢地腐烂成了三具白骨,成功阻止了其它虎视眈眈的觊觎者——在那以后再也没有老鼠造访过我。有时你会震惊于你可以习惯怎么样的恶臭。

傍晚——冬天的有几个月我能从我的窄窗看到阳光,冰冷碜黄的冬日太阳把它碎裂暗淡的光投在雪山上。我想收集雪风中的灰魔法在云中撒上三滴血像爱尔兰女妖一样飞到山顶。只是飞翔,就像我曾经能做的那样,我甚至可以飞完后安静地回到牢房。像我过去手持着从老格里戈维奇那里飞翔一样,开怀地笑着。似乎我不小心唤起了曾经我费力拼凑出那些古老大部头们中的黑暗咒语时兴奋得和你跳舞的回忆。令人望之生畏地飞翔着对黑魔王来说是必不可少的,但除此之外,它同样令人开怀。

深夜,窗户玻璃冻成了冰,月亮隐入了翻涌着的黑云。我爱这北方,还好我的余生是在这座北地最高的塔上度过,我可以看到峻石峭壁下向远方延伸的原野,和遥远得仿佛人造盆景一样的英格兰。我曾经用我的魔杖在你赤裸的背脊上用冰晶画过的伏尔加河,它会在深夜里绽破迸溅,但在拍击河岸时会轻柔得像羽毛,像沿着你的脊髓滑下的让你发出低吟的水珠。

当我用温暖的手掌去触碰结冰的窗户时,会发生同样的事,融化的过程如此安静,没有任何人声,从来没有。

太妃糖一样的日子,阿不思,你把我丢到锁进的这样太妃糖一样的日子。现在,带着你的纳威和金妮走吧,把清静留给我。

你正在生闷气的,
知名不具

[译注]:纳威和金妮也是弗吉尼亚·伍尔芙所著《海浪》中的角色。

1952. 10. 13.

亲爱的盖勒特,

十三号又是一个清静的日子,无论迷信的人们有多畏惧它,对英格兰来说这些年的十三号都非常平静。谢谢你尽管生着闷气仍然寄来的信,你还是像过去那样有诗歌的天赋,在你年轻的时候它曾经让你的言语闪耀得令人目眩。

是的,我很清楚我对你做了什么,我不会为我做过的不得不做的事情道歉。为了——好吧,更伟大的利益,你必须被剥离权力以免危害世界。把我看作一个自以为是的老笨蛋吧——就像几周前一个学生给我起的这个让人印象深刻的绰号那样——希望这没有让你笑到不能自理(我甚至给我自己找了点白发来更贴近这个词儿)。听到你的遭遇,想到像你这样闪耀的头脑和天赋被浪费在太妃糖一样的日子上,我非常难过,希望我的绰号能至少提供给你一点娱乐。

我想,盖勒特,你有权知道我对从与你决斗中所获战利品的打算(我得承认我赞同你用来代指它的谨慎习惯)。我打算把它带进我的坟墓,如果我能成功地打破它血迹斑斑的历史的话……好吧,既然说到了,我是个老笨蛋,但我相信,就像我这些年所看到的,没有它,这个世界会变得更好。

我必须承认,这是那少有的几件我并不期待你的回应的事情之一。

我必须再次道歉,虽然——但如果那次用冰的时候你确实是打算教我俄国地理的话,我恐怕我什么也没学到。因为我当时心思完全不在学习上。我发现很奇怪,虽然——我们那时才刚认识两个月,我得承认激情是一种神秘的存在,但你那么频繁地写到它,是因为那段你离开时随手抛开的短暂时光,对你很重要吗?

我真希望你早点告诉我关于狱卒的事,那样我早就把他们一链子换走了。相信我我这么说的时候并不真的希望堕落到句子里这样,但你的话的确让我怒火中烧。

我必须去工作了,

谢谢你

1952. 11. 19.

阿不思——

你真的要那么做吗?打破的力量?

我想我甚至不应该浪费笔墨来问这个。

但,很奇怪,你的这个主意让我非常不安。打破抵抗的所有历史……你拿着了那么久,阿不思,你能一直感觉到拖拽着你的心脏你的灵魂,用那种强大得无法抵抗的仿佛死亡本身一样的力量,想象一下那种力量——那古老的,独有的,改变一切的力量——永远地毁灭了……

老实说我甚至不知道我的回应是什么。但,阿不思,我猜你没有谋杀过人。

至于你那怒火中烧的小小时刻——阿不思,纽特蒙德没有摄魂怪,狱卒只是人类——而且,不,你不能妒嫉他们和我玩儿的小小运动。我已经在黑暗的道路上走得太远我可以接受任何东西除了麻烦,你能不能在彻底征服我了之后别无休无止地对我数落我犯下的罪?你不是已经在弃恶从善了之后丝毫不管这么做对你的为了更伟大的利益有什么影响仅仅因为我取了一个麻瓜的性命就把我丢进监狱了吗?

这里没有摄魂怪,但是每晚当我睡觉的时候,这里仍然充满尖叫。你觉得我是更想要听到那些被打败的巫师们的尖叫声呢,还是那些承受着折磨的麻瓜们的尖叫声呢,还是我自己在听到你背叛了我们的理想时发出的尖叫声呢,还是很多年前你在我手中发出的愉悦的尖叫声呢?我当然会一直想着它,我当然会一直写着它,你这个悲惨的老笨蛋,你那时美极了。

而如果你觉得曾经是这个世纪最大的黑魔头的密友和爱人让你蒙羞了——好吧,我接受你的报复。去教你的小孩,吃你的糖果,打扮你的鸟,把我埋了。但我们曾经一起闪耀过,即使是你也无法改变历史。

1953. 1. 1.

亲爱的盖勒特,

看起来你确实知道你没法让我放弃我的计划,这让我非常开心。如果我们的余生都得在猫头鹰的翅膀上争论这个就太耻了。

我当然有感觉到它,它的诱惑,就像你一样。但你有意识到它的危险吗,老朋友?有些东西必须被毁灭,而且,盖勒特,它没有生命。这么说很残酷,但它没有记忆,没有灵魂,没有生命。结束它,阻止它在下一代如同在我们这一代一样掀起腥风血雨并不是一场谋杀。

我恐怕,它其中的一个力量是,令与它密切相连的巫师对扭曲的爱有着无法自控的激情。看到你被它影响让我很难过。但我不会为不得不做的事情道歉——对——为了更伟大的利益。没有它所提供的诱惑,未来的世界会变得更好。打破它血腥的传承能在未来为强大巫师们陷入困惑时提供一种新的梨开方式……噢,亲爱的,是离开方式,在新年写这个让我有点酒后失言。

但,又一次的,我为不得不把你留在这样的情境感到抱歉。

但你是对的。这么说起来可能很残忍,但我确实,为爱你感到羞耻,如果爱人是对我们的描述的话。但得知我们过去的那些回忆能给你提供一些慰藉,我还蛮开心的。我过去以为,你大概更喜欢听到麻瓜的尖叫声?

总是用糖果打扰他人是我的坏习惯之一,所以我想,也许书更好一点?希望格特鲁特独特的句法能给你带来一些娱乐。

我承认,盖勒特,我也时常会想起我们一起度过的少年时光,我已经很久没有与一个人那么亲密,那么无所畏惧,那么毫无保留。你又一次对了,我没法改变历史,也很难否认共度那几个月我的愉悦和野心,那时我以为你的闪耀能拯救我。但那代价,盖勒特,那代价!你留下我一个人埋葬我的妹妹并永远与自我怀疑为伴,你留下我一个人不得不隐藏起部分的自我仅能用残缺的部分面对世界。

啊,现在天亮了,苏格兰的山丘蒙着冷冽的雾气,霍格沃兹附近没有人造景观,只有你喜欢的原野。云层很厚,遮住了不远处的森林,我一夜没睡,而且我……

希望你读得愉快,盖勒特。

[附件:《每个人的自传》,格特鲁特·斯坦著]

1956. 4. 18.

亲爱的盖勒特,

看起来我大概又让你生气了,我所能做的只有请求你的原谅,无论你感受到了什么那都不是我的本意。

英格兰仍维持在人造的和平中,即使麻瓜们也是如此。老校长迪皮特宣布了他的退休计划,而我将会接替他的空缺——绝大部分校董都已经签了字。我想我们得尽快找到新的变形术教授。过去几年里我看了几场非常精彩的魁地奇比赛,其中一场以求婚作为了结尾。

我想如果我问你的近况大概只会收到你的嘲笑。

我们要永远这样死循环下去吗?我说错话,道歉,恢复联系……

我希望至少格特鲁特给你带去了娱乐。

祝好。

1956. 7. 11.

尊敬的国际巫师联合会会长阁下(我当然听说了你的这项特别表彰)——

你说我们的余生?你说永远?这么说我们是通过猫头鹰结婚了吗?你把我永绑在你的庄严宣誓中,就像青苔永绑在我牢房的石墙上那样了吗?石墙上的水锈斑点变得越来越多,有绿色的青苔从上面长起来,一开始像绿色的鳞片,然后慢慢像绿色的树叶,这个过程慢得让人无法想象。我的整个人生也慢得就像冻入了冰河。已经过去十年了,我已经在这间小小的房间里度过十年了,对吗?我觉得总有一天我会疯掉,或许我已经疯了。

看看你,看看你,伟大的国际巫师联合会阿不思邓布利多校长混蛋,被一杯新年淡啤酒醉得笔都握不稳,只因为几十年前干过一个德国男孩,就累觉不爱或者随便什么玩意儿了——而且你仍因为她的死怪我,对吗,阿不思?那是个意外,你这个醉坏了脑子的笨蛋,是意外,不是我,我发誓,我当年逃跑只是因为害怕——

再看看我,盖勒特格林德沃。曾经,每个欧洲魔法世界的小孩会因这个名字而高声欢呼或颤抖啼哭。曾经,我能一个咒语便能剥下每一片树叶在无风的天里把它们堆上三十尺高。曾经,我是存在的极限、是新世界的秩序,一个光明的未来新世界,我曾经想要为你和我缔造它——然后我到了这儿,慢慢腐烂,孤独到去介意某个虚伪造作的英国蠢佬会怎么想我。你一定很享受你的幻想对吧?那些我会被我的被害者的尖叫吓得噩梦连连的幻想?那些我在深夜里睁着眼忍受着过去的幽灵对我的无尽折磨的幻想,很符合你对世界是怎么运转的理念,不是吗,阿不思?小阿莉安娜经年累月地在每个深夜带着你回到过去审判我,对吗?

你问我的近况,邓布利多?近?况?我在这个你把我锁进的黑牢里的近况?整整四年(感谢你在我手表上施放的那些完美的魔法,让我能准确地计算出这个时间),我没有收到你的一封信,然后我终于收到了一封,上面是你当上了校长的炫耀?【一块难以辨认的深色墨渍】

你的困惑真是太可爱了,我是说真的,你不明白我为什么生你的气,对吧?因为你满怀善意,因为你带着友谊,所以我不可能是真的生气了,对吧?我只是又一次露出迷人的生闷气的样子了,对吧?

格特鲁特是个疯婊子,你想从中教会我点儿什么呢?我现在玩到你的游戏的哪一章节啦?我们已经通关了上一个章节,那个你每天和我朝夕相处身心交付,然后因为一个意外责怪我、背叛我、离开我,独自去完成了我们共同的任务的章节。下一个章节是什么?你设定好了我的前路,驱赶了我的空虚,品头论足了我的信条,然后呢?在你有空的时候,当你看够了以后,会突发奇想以真理和正义之名从英伦屈尊来这儿逛逛吗?

你锻造了我,邓布利多。你锻造了我,然后把我释放到了世界上。我想你的弟弟会同意,你很喜欢忘记那些不愉快的事实。

但,说够你了,来说说我吧,你破碎的流浪宠物黑魔王,你失败的实验品,失败到曾经会围着你的身体吟唱甜蜜的咒语,我猜,这也是那些你必须隐藏起来的部分之一,对吧?可怜的阿不思。

是啊,我们总是陷入死循环。现在,在我又一次被气得说不出话之前,我又回来了,回来嘲笑你。

我有了一个新笔友,邓布利多教授。不要觉得你是我唯一写信的人——梅林知道,如果你是唯一,那我早在数年前就宁可一头撞墙了。而且,有时候,和一个觉得全社会都在抛弃他的野心勃勃小黑巫师说话还挺可爱的。他是个很聪明但有点死板的英国小孩,有个很傻的自己拼凑的名字,在几年前找到了我。他的一些想法还不错,但毫无幽默感,在我提到我认识你的时候,他看起来被吓得不轻。

我告诉他你是一个喜欢利用人的伪君子,让他离你远点。看起来,他已经很怕你了,虽然你可能只是想要留意他一下。他没准儿会长成一个很危险的家伙。现在,你打算怎么对付一个不是你宠物狗的黑魔王呢?

最后,我对你的品味深表怀疑,阿不思邓布利多。格特鲁特是个疯婊子。

1956. 8. 2.

盖勒特,

教小孩子太久的危险之一,就是变得误以为自己无所不能,变得喜欢当别人的人生导师,哪怕实际上他自己只是个在人生道路上迷途的傻子。

我从未把你视作我的宠物狗,老朋友。一定要说的话,其实在那几个月里,我一直觉得我是你的宠物狗。我那时被你梦想的光芒所吸引,而当我意识到那些梦想完整的模样和隐含的代价时,我也感觉仿佛被背叛。但当人教了太久小孩,看事情就变得简单到非黑即白,这是它的又一个危险之一。

那么,恨我吧,如果这能让你的余生好过一些的话。我曾经特别孩子气地希望你能不恨我,甚至是在那之后——但总之,我只是一个迷途的老笨蛋。但,不管你怎么想我,我想我必须问一下你,那位你提到的英国男孩的拼凑名,不会恰好是伏地魔吧?我应该像你希望的那样把清净留给你,但我不得不逼自己问你,因为最近有很多围绕着这个名字的不祥传闻。

祝好。

1956. 9. 27.

邓布利多,

很奇怪的是你并没有给我什么特别的理由来帮你处理那个伏地魔问题(我这句话的句法符合英国人习惯了吧?)。伏地魔写信给我问的主要都是一些技术问题,他似乎很迷恋死亡这个大部分黑巫师都不太喜欢的领域。在他描述的宏伟蓝图里,有些不那么健康的倾向,你可能已经知道了。我觉得他对死亡的理解明显不是万圣节的那个范畴。

他谈论了很多他关于改进死咒的疯狂理论——但我觉得应该不会出什么成果。死咒和魂器,很飘渺的理论。反正对我来说,我还是更想要自己的每一块儿都好好呆在一起,如果谁真发明出了切一块出去不死的办法,我也觉得那还不如死了算了,这样半死不活地飘来飘去,人生还有什么意思。

问题在于,阿不思,我不恨你。我从没恨过你,以后也不会恨,考虑到你已经对我做过最坏的事情了,以后即使再做什么,应该也不至让我恨你。

顺便一提,格特鲁特说,“身份认同很可笑,做自己很可笑,因为对你自己来说,你从来就不是自己,除非你记得你自己相信你自己”。

1957. 2. 28.

盖勒特,

我想你可能会很高兴地知道你仍然能让我开怀大笑。确实是很飘渺的理论,我想(因为每个人都知道你越想做好就越容易会把它搞砸)格特鲁特也会同意这一点。

伏地魔几天前来找过我,就在霍格沃兹。我原准备忘掉那些我听到过的关于他的黑暗传言,但他的一切言行都只是印证了我的恐惧。英国可能真的要出一个自己的黑魔王了。

我知道你并没有什么理由听我的建议,但我还是想建议你跟他停止联系。伏地魔也许比你要稚嫩很多,但他行事冲动,野心勃勃,而且就像你推断的那样,迷恋死亡。他也许会成为你的问题。

至于说其它的——我没法解开你心中的纠结,盖勒特。我连自己的都做不到。

谢谢你的帮助

1957. 3. 15.

阿不思——

看起来你给自己在阿巴岛上找到了个婴儿黑魔王?那么,你得在三月中小心一点了。

我很好奇——你会在现在就作为一个义警,在魔法部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之前十年,提前去追捕伏地魔吗?还是等到你目睹了第一起命案以后?我很肯定,不管是哪一种,都会让你的良心备受煎熬。

那个男孩魔力充沛但想象匮乏,而你和我,至少从不缺乏后者,那是为什么我们曾做得不错的部分原因。

你给我的那些麻瓜书,我读得越多,越感到很迷惑。这些麻瓜花了很多很多的时间,在他们的文化议题上,在文学、艺术、社会细节,在他们以局限的眼光(或者用他们的词,科学的眼光)对世界的理解上。是他们在没有魔法的情况下,就无事可做到只能做这个了吗?但没有魔法,这么做又有什么意义?一个巫师拿着一把小提琴能改变现实,而一个麻瓜拿着一把小提琴只能简单地感动他的同类。两个麻瓜争论语法结构什么也改变不了,但两个巫师改进咒语结构能改变世界。

阿不思,你寄给我这些书,是想要教会我同情这些活在他们小小世界里的无力物种吗?

我心中在纠结着——它。现在我的手中没有了它,没有了魔法——

该怎么办呢?

一个人要怎么在没有魔法的情况下生活呢?

我窗外的地貌在十二年间变了,尽管我很难说变了多少。很多想法涌现在我的脑海里,然后又从我指间溜走。当墙壁中布满了像妖精的铁笼一样坚固的防护咒语时,人会觉得自己无路可走。你过去常说你一定要给自己找个冥想盆——

我的纽蒙迦德没法打碎我,阿不思,你也不能。去处理你稚嫩的黑魔王吧。我只是一个腐烂着的老头子——我真的已经是一个老头了吗?我想是的。好吧,在我的时间里,我们仿佛还停留在那个得登上雪山征服欧陆的时候。

你纠结的,
知名不具。

1957. 5. 17.

盖勒特,

我恐怕他已经脱离了婴儿黑魔王的阶段了。我们可能得先暂避锋芒,因为他已经进入到黑魔王喜怒无常的青春期,而我曾经在你身上学到过不少这个阶段的危险。但很不幸的是,他没有朋友来帮他度过这段困难的时期。

关于你提到的选择——是的,它让我备受煎熬。冥想盆已经成为对我来说不可缺少的东西,但即使在有它的情况下,有时我的心仍然无可避免地纠结成一团乱麻。

关于麻瓜这个问题,一旦思考起来就简直没有尽头。尽管他们自己已经回答过了一些你我提出的问题——当你读了更多麻瓜的文艺批评理论以后,你会意识到他们形成了一些评价创造的有效准则,而这在魔法实践以外的领域是有实用性的。我随信附上了一篇格外能说明这一点的文章。我发现对于我们巫师来说,理解麻瓜的思想确实能以一种不像魔法那么直接的方式改变现实,是比较困难的。不过其实选择这样的人生的麻瓜也不是全部,有更多人选择战斗或是选择劳作,他们会用他们原生态的方式改变物理意义上的现实,而在麻瓜的世界中,这些人并不处于社会结构的顶层。我听到过一些关于麻瓜们在无意识地模仿巫师社会的观点,而我觉得,也许我们弄反了因果。

但,聊了这么多漫无边际的话题(它是我最近的闲暇爱好),就像你指出那样,我有个黑魔王需要对付。

[附:《文艺批评剖析》,诺斯洛普·弗莱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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